白驹

情毒蚀心自知味,相思入骨终成灰。

永隔山海(卡金 雷王金汤底)

紫藤萝后续,之前一直发不出来,现在试试吧。


他在无意中瞥见一场戏,

戏里的主角是个裹着精致外皮的小孩,小孩眼睛很亮,似氢气燃烧时的火焰,一眼便在心里烙下伤。

    

    

卡米尔对雷家的那所小白楼一直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幼时第一次站在那里的客厅,雷家三个孩子坐在沙发上等着自己的父亲的到来,他低着头、紧握双手,不敢去看雷蛰和雷伊的表情。

 

他站在这里的原因已然记不太清,却依旧清晰记得,雷家家主雷霆那会儿自后院走来,裤脚带着花园里还未散干净的水雾,脚步轻快,右手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

 

雷蛰把视线稍稍往雷霆手上拎着的人移了点,又觉无趣,又把视线集中在雷霆的身上,而雷伊和雷狮,一个懒得理,一个正小心翼翼打量着自己的弟弟,没甚功夫去理会父亲前些日子心血来潮从孤儿院提回来的小孩。

 

雷霆自他前方走来,卡米尔自额头细碎头发间的缝隙之中瞧见,雷霆右手环住小孩的腹部,四肢软软垂下,一头醒目的金发湿的很厉害,里面沾着不少枯叶泥沙,呼吸声细弱游丝。

 

坐上沙发的雷霆随手把手上的孩子扔在脚边,那孩子的眼皮微微起了一条缝,躺在地上,像一条搁在河滩上将死的鱼。

卡米尔眼见雷霆已经就位,不敢再多看一眼,内心坎坷不安。

 

而他眼前的雷家家主只是略微低头瞧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小男孩,又看了一眼带着期盼的幼子,缓缓开口道:

 

“雷家没有叫雷鸣的孩子”

 

轻轻缓缓一句话,重如千钧!

雷霆的那句话带着轰隆隆的巨响在卡米尔的脑子里来回碾压,此时的他,尚是一个幼童,刚从备受欺凌的最底层走出,心底满是怯懦与不安,他费尽所有在心中筑起的塔抵不住雷霆轻轻一句话,此时此刻还能笔直地站在那里便已经耗掉他所有的力气。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雷狮,13岁的少年有了弟弟,眉目间的期盼开心的神色还在,却在雷霆的话语落下后,满心欢喜落了个空,骤然起身发问:

 

“为什么!?他是我们的弟弟?我们……”

 

“这是父亲的决定”

 

一直作壁上观的雷伊转过头,两双相似的紫眸在空气中相撞,年长的雷伊缓缓开口,话语间带给雷狮的压力丝毫不输于其父,那张殷红薄唇上下开合,轻巧一碰,警告着她执拗的幼弟:

 

“别忘了你是谁,雷狮。”

 

雷家年轻一代中最有话语权的人不是长子雷蛰,也不是最得雷霆喜爱的雷狮,而是其中唯一的女性——雷伊。

 

自她一开口,雷狮就知道,卡米尔,是真的不能被承认是雷家的孩子。

 

对家族规矩的束缚的不满日渐堆积,尚且年幼的雷狮一言不发低下了头,神色颇为不甘。

 

雷霆将子女们的表现一一看过,隐在暗处的尖锐矛盾让他深觉头疼,大的两个还好点,知道分寸,但是他的小儿子,却是要到最叛逆的年岁了。

‘算了,卡米尔这个孩子本来就是给他准备的,只是,不能进雷家的门……’

 

说起卡米尔,雷霆分出点眼光,瞧了下脚边安静得如同一具尸体般的小家伙;

“这烈性的小东西被他带回来磨搓的这段日子,显现出来的性子倒是越来越合自己的口味了。”

 

金依旧静静趴在地板上,偶尔眨动一下眼皮湿润眼睛,呼吸声细细微微,对头顶上的一家伦理剧置若罔闻,自顾自地细数今天在雷霆手下挨的痛楚,一一记下。

唯有雷狮那一句‘弟弟’出口时才分出了些注意力,朝他看了几眼。

 

后颈处的衣物被人提起,圆口的衣领勒的喉咙一阵紧缩,呼吸愈发困难的金艰难地睁开眼,正好将雷霆那略微苦恼的面部表情收入眼底。

 

“原来你也会有这种表情”

 

这个初见便在他心中竖起绝对权威的男人第一次露出为人父应有的情绪,不多,只一点点,比头发丝儿还细得多,但足以让金冒出些胆大包天的念头来。

 

金的舌头舔了舔牙,微微一睁眼,雷霆已然松开了他的喉咙,重重的呼吸间,金看清楚了雷霆近在咫尺的皮肤,那细细的绒毛下还有血管织就成的一张大网。

 

他想咬下去尝尝,尝尝这男人的血肉是不是和他在孤儿院内第一次杀的那个人的血一样热腾。

 

后来卡米尔回想起这一幕的时候,仍旧对金怀几分敬佩,而后便想多含几块糖,他不喝酒不抽烟,唯独对甜食有着上瘾般的依赖。

 

那时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得雷蛰一句惊呼:“爸爸!”

而后便是身边掠过一个人影,人的骨骼碰撞在墙壁的声音不响,却直接敲在卡米尔的耳膜边上,他抬头,看见雷狮一阵风似的跨过来,目光便随着雷狮移动,然后不经意间,对上了那只眼。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个靠墙捂着肚子的小孩叫什么名字,只记得他顶着雷家人锋利的目光,嘴巴抿的死死的,喉咙‘咕隆’滚动一下,咽下去什么东西。

 

整个客厅里的气氛顿时像冰封一般,咽下嘴里的东西似乎用尽了金全部的力气,过长的头发遮着额头,卡米尔只能看清楚那只烧起来的右眼,杂乱的头发被冷汗打湿后聚在一块,环在眼睛四周,像极了火焰燃烧底下填补的枯草,灼热的蓝色瞳孔里有一根发丝触了进去,那火便顺着视线蔓延开来。

 

卡米尔站在金的面前,抬头瞧见他时,心脏一阵说不清的难受,有东西攥住五脏六腑来,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站着低头瞧着金时才发现,金的视线,是一直放在他身后的雷霆身上的。

 

金仰着头,微微扯动唇角,挺可惜没能咬下雷霆颈上那块肉,内腑涌上的他血混着唇齿间尝到的血在口腔间走个来回进了肚。

 

“都是血肉,一样的温度,一样的味道,都是人………他心里干嘛把雷霆放得那么高,那么怕他呢?他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恍惚间,雷狮已经走到了金的面前,13岁的少年下手已有了其父七分的影子,但他才动了手,金的嘴里又漏出一声嗤笑。

 

再欲动手,却是被雷霆制止了。

 

雷霆颈窝处一排整齐的牙印异常醒目,中间还有几处皮肉翻卷开来,想来那应该是门牙咬下的位置,空调冷气吹过,伤口处的刺痛提醒他:

他刚刚被自己养的崽子咬了。

 

雷霆看着自己的幼子,语气平平淡淡,说:“雷狮,他和卡米尔同岁”

 

说完便捞起地上的金,往地下室走去。

“倔强的小东西,关禁闭吧”

 

卡米尔木然地站在那里,不知今夕何夕。

 

有人恶意地伸出手,用粗劣的手法剥下他的皮囊,露出令人作呕的内里来,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堪。

 

他和金的初见,以他的狼狈不堪退场。

而后命运拐了一个奇妙的弯,在他们16岁的那年,雷家发生两件事;其一,雷狮带着他离家出走,要在外自己闯出一片天;其二,金擅做主张,亲手开枪崩了雷家在外海一个得力干部的脑袋,他做这事的时候,雷霆就在他眼前。

 

雷狮听说了这件事之后,灌了一大口啤酒后吹了声口哨,对金这样找死的行为表示勇气可嘉、值得表扬。

他在几天之后,又见到了金。

 

盛夏晚上,蚊虫极为扰人,卡米尔提着几瓶汽水往回走,他住的小区私密性高,又是都市里的黄金地段,一楼修剪的极具观赏性的绿化植物是小区进门的第一样招牌,如同酒店门口迎宾的靓丽女郎,一推门,便张开涂抹得鲜红的嘴巴,一身过于刺眼的红底金色刺绣旗袍硬生生刮掉女人们难得亮眼的几分气质。

 

他不喜被修剪的千篇一律的事物,被修剪过后的植株根戏上覆盖着前不久长的茂盛的新芽,新鲜饱满的嫩叶引得头顶密密麻麻的飞虫在一处聚会,其烦人程度仅次于某些癫狂的私生饭。

 

烦躁的卡米尔快步走过,蚊虫实在是扰人心烦,目光所及之处多了电梯处的白炽灯光后,脚步间的跨度又大了几分,电梯从停车场开始往上升,数字负一跳动,电梯门缓缓拉开,卡米尔微微抬头一看,猝不及防撞进一汪海水,里面站着的青年抬头看向他,笑着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啊,卡米尔”

卡米尔呆立片刻,微微蠕动嘴唇,收敛好心中翻起的情思,头低下几分,额头刘海略略遮住眼睛,轻轻淡淡回一句:“嗯,好久不见”

 

而后双方无言,两个人站的不近不远,刚好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电梯空间狭小,卡米尔借着内部墙壁的反光打量着旁边的青年,缓一缓胸腔因这个人突如其来的沉闷。

 

他俩都快十七岁了,比起前段时间匆匆在码头见面时头发又长了些,发尾依旧往上翘几分,白衬衫很配他,青年锁骨在衬衫下若隐若现,喉咙下,锁骨上,一道樱色疤痕突兀的显现出来,不像是男人留下的伤疤。

 

‘他总是在笑,除去杀人的时候’

 

金这个人,是他今生的孽缘,年幼时雷霆寥寥几句话语便在心里埋下隔阂,雷家家主深谋远虑,既然把卡米尔给了雷狮,就没有这两个小孩站在同一阵营的打算。

 

金和卡米尔,是雷霆和雷狮手边最得力的助手,也是这对父子在外的活招牌,如今雷狮叛逆离家,顶着雷姓在外兴风作浪,高调无比,他俩在外人眼里自然也免不了评头论足一番。

 

只不过论来论去,永远绕不开情人和私生子这两个话题。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应对金,除去一成不变的面瘫外,任何的表情都能泄漏内心一直压抑的情绪。

 

他对金是怀着一股不甘甚至嫉妒的,不甘他和雷家没半点血缘关系,却能得到雷霆和大哥的另眼相待,可谁叫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这人干出的事于他来说过于惊悚,他第一次见到雷霆,就有人敢在他身上咬出一块伤。

 

后来听大哥说,雷霆把他关了禁闭,两天两夜,只给一点水饭,他之后才消停一些。

 

在雷家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他总是把自己放得太低,而金,因为幼时的这件事,被他放在自己前面一点点,多加关注了一些。

 

真要感叹一句雷霆家主眼光毒辣、手段高超,昔日那个满身尖刺的男孩,终是在了雷霆身边,站的笔直。

 

在注意到与他同处于狭小空间的金在走神时,卡米尔想起一个问题,他来这里做什么?

 

金不住在这里是绝对的,他来这里是见什么人?还是………

电梯停在同一楼层,金回过神来,看着疑惑的卡米尔笑笑,给他解了疑惑:“雷狮说要还我的人情,就在今天”

他的大哥曾经欠了金的一个人情,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只是那时他领了雷狮的命令独自先行,没得机会参与他们的初次合作。

 后来看着大哥言语间难得提了一次金,便暗自记下这件事,愈发留意起他来,可他吊着一颗心等了许久,有时他看着这人脸上的笑容怀疑,金,他真的有留意这件事吗?

 

两人跨出电梯门,卡米尔手机聊天界面来了两道信息,独属于雷狮的提示音,卡米尔迅速点开,短短两句话,胜过他自己太多的无谓臆想。

 

“他亲姐现在住你附近,招待他一番”

“欠他人情的是我”

 

呼吸声没太大起伏,卡米尔抬头对上金的那双总是充盈着波澜海色的眼睛,那双眼睛总是含着笑意,没有任何矫揉造作,自然无比,他天生就有一双唇角微微向上勾起的笑唇,在不经意时,毫无预兆的在人心底掀起狂澜。

 

他们同有一双蓝眸,他的眼睛更像堆的严严实实的的漂亮石头,冷硬透不进半点风,透明华美的宝石墙在他周身砌起,把内心那个小男孩关在里面,死死镇压。

 

“跟我来吧”

 

卡米尔关掉手机界面,转头走向自己现下的居所,手里提着的玻璃汽水瓶吸引了金的注意力,童年酷暑时节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想起今天就可以见到的姐姐,胸口间喜悦担忧激动惊惧胆怯各种情绪织成细密罗网,紧紧缚住心脏。

 

前不久难得放肆一回,头顶时时悬着一把刀,随时等候雷霆的处决,可这时候的雷狮突如其来的举动,却让他隐隐明白雷霆接下来要用的手段。

 

他从不信雷霆会心慈手软,越过他底线半分,侥幸逃离也只是不幸的序曲,被他算计的人比比皆是,他见过的已然太多。

 

如今他的羽翼日渐丰满,可以动的不少,但真正能一击毙命的软肋如今被递到眼前才真真想破口大骂一句:

 

“去你妈的!”

 

但秋,他的姐姐,他真的很想见一面,也不敢见一面……他有些胆怯。

孤儿院分别后,岁月洗礼,时隔多年后,姐姐,还能认得出他吗?

 

卡米尔按下门把手,正要出声叫金进门,却在这时听见一声女人的呼唤:“金?”

他那时不应该转过头去的,按理说他应该先把目光放在走廊尽头房间门口的女人身上,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第一时间尽可能收集这个女人所有的信息才符合他的一贯思维逻辑和行事风格。

可他没有,他把目光全部放在了金的身上,自那女人的声音钻进金的耳朵里开始,金整个人都变了,卡米尔看着金那张微笑面具陡然掉落,面部轮廓线条边再度添上两条泪痕。

夜风席席吹过,微微摆动的发丝在狭小的空间内搅动空气,卡米尔骤然发现,这个不经意间被扒下所有伪装的家伙,内里居然是如此脆弱不堪。

一阵荒谬感自心中翻涌而起,他觉得以前对金存着的一点仰视,在这时统统化成了一把灰。

也在此时,卡米尔才发现,这个站在他眼前不知所措的的大男孩和他幼时初次进入雷家时的模样,居然有那么几分相似。

 

他把舞台留给了这对久别重逢的姐弟,走廊里被女人牵着回房间的金,乖巧到一种能让熟悉他另一面的人毛骨悚然的地步,卡米尔一直看着这两个人向前走去的背影,直到走廊尽头的门关上了那一屋暖色灯光。

 

回屋后,他拿起手机回了大哥;

“大哥,我见到那个女人了”

 

“如何?”

 

“感情很深,要用吗?”

 

“我问的是你,你现在,能赢那小子不?”

 

几分钟的沉默,卡米尔的手指流畅点着屏幕回道:“不会输”

 

雷狮秒回:“这还差不多”

 

这天晚上卡米尔没有睡着,他看着满天繁星伸手抓去,橘子汽水的甜味经由味蕾传递至脑神经,眼前万家灯火在他面前逐渐汇聚成一副人影图像,是单薄衬衣包裹着的,掉落眼泪的金,多像一只寒风中孤独振翅的美丽蝴蝶,无怪雷霆爱他,他本就长成了雷家人最爱的模样。

 

只是自己没他坦荡,把自己的软肋暴露在敌人面前这件事,他做不到。

 

若可以,他也想尝尝这人唇齿间的滋味。

 

第二天是雷蛰亲自把金接走,金的姐姐看着汽车离去的方向,再见到卡米尔,脸上的笑容温柔亲和,几步从他身边掠过,眼底含着滔天怒火。

 

卡米尔含着奶茶吸管,暗自感慨:“不愧是亲姐弟”

他今年21岁,离上次和金见面又过了两年,那次过后没多久他便跟着雷狮出海闯荡,海外风浪呼啸,离了家国的保护伞,他骨子里带着的凶性才被彻底激发了出来,午夜梦回,和大哥在一处饮酒,时不时怀念一下海岸那边的人和故乡。

 

近几日他们一伙人去了一趟俄罗斯,时常被他盯着的帕罗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被银爵拉拢,无意间又被他一意孤行的决策彻底逼反,他的大哥和他彻底陷入险境。

 

他们团队被彻底打散了,孤身一人的卡米尔在俄罗斯的风雪中按住右臂艰难缓慢朝前行走,直至一辆越野摩托在他后方驶来,车子停在他的面前,骑着摩托车的男人背着猎枪,扯下头盔,一阵雾气自他通红的脸颊周边涌出,那个他梦中时时怀抱着的人此时就站在他面前,穿着一身黑色皮衣,整张脸裹在脖颈周围的毛领子里。

皮靴踩在冰雪上嘎吱声没个消停,他没拒绝金的靠近,在金扶住他后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金强硬地按在了他的颈窝,他那时是真的没半点力气,动弹不得。

金把卡米尔扶上摩托车,背上猎枪被他举起,瞄准林间某个方位,扣下扳机,而后固定车上好受伤极重的卡米尔,发动他的摩托,风雪卷起轰鸣,金带了卡米尔回去自己现在在俄罗斯的住所。

风雪呼啸,掩盖住倒地男人的尸体,还未失去温度的血液被周遭零下十几摄氏度的天气冻住,还来得及为冬日缺少食物的野兽添上一餐。

卡米尔是被一阵浓汤的香味和金的打电话声吵醒的,眼皮还闭着,听力极佳的他能捕捉到其中通话着的两个人的声音。

金的声音他听的很清楚,到是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却是很让他诧异。

那声音并不大,可他熟悉,雷家二小姐雷伊,这个在能让雷蛰和大哥都畏之如虎的女人,是雷家这一代年轻人之中,极具攻击性的一位。

伤口和还未完全恢复过来的身体没能让他听清楚雷伊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雷伊有意让他回去,金的语气更是罕见的阴阳怪气,让人听着就不舒服。

“雷二小姐,麻烦您去告诉那头老狮子,我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会全须全尾的回去。我自己值多少钱我也清楚,我当然舍得把自己填黑坑,你看看他舍不舍得?”

“不是我想拿命赌,是他想看我疯,疯完了再提溜回去,这样我就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听话了……”

“你们雷家人都这样。”

“俄罗斯的冰雪都比他暖和……”

“嘟…嘟…嘟…”

通话被单方面挂断,皮革和布料极重的摩擦声在他耳朵里拉响,唾液腺忽如其来地分泌涎水,神经系统一阵抽搐,柔软的舌尖抵住上下牙齿间的缝隙,僵硬的像是条死鱼。

 

又是这样……

 

卡米尔下意识控制好自己的呼吸声,微微睁开眼往声源方向看去,金正躺在皮革沙发上,拿着手机的右手垂下沙发,左手手背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嘴唇抿紧,风雪隔着一块透明的玻璃在他身后肆虐,暖黄色的灯光在他脸颊旁亮起,并没有太过明亮的光线从那盏灯蔓延开来,给了他将眼前这个人躺在身旁的错觉。

 

他没放过金的一举一动,像是沙漠里缺水的旅人把脸埋进了被水浸湿的沙地,他现在必须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不然内心那只被懦弱自卑愧疚养出来的恶鬼,会让他在这个人面前露出最丑恶的模样。

 

卡米尔唯独不想在他面前露出那副模样。

 

“老混蛋,你非得逼我吗?”

 

“你逼我做什么?”

 

“你明明知道的……”

 

那边沙发上的人从喉咙里漏出这句话,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几分哭腔,像是被人卡住喉咙后溢出来的几句散碎言语,听着的人被他递过来的砂纸磨着心脏,鲜血淋漓。

 

“雷霆在逼迫他做一个选择”

 

卡米尔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雷霆和金之间的纠葛如此繁密复杂,在雷霆和金的心中他们彼此的地位早已无可取代,自金被雷霆领回雷家地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在雷霆心中特殊地位。

 

雷霆打磨他,利用他,必要的时候为了雷家他不会吝啬金的性命,却也曾经把金放在他的心间,可这份感情掺杂了太多变数和利益,再加上这几年金的羽翼渐丰,他个人牵扯到的势力范围也逐渐让雷霆感到几分忌惮。

据说雷霆年轻时期的旧伤最近频繁复发了……

 

卡米尔眨一下眼,这个被远在千里之外的雷霆心心念念的年轻男人就在他眼前,在风雪的呼啸声中轻声呜咽着,他此刻若没被金捡回来,是不是现在金就可以放肆地大哭一场,宣泄一下内心那股子愤恨。

 

他没法与金共情,也不知道两个重要的人选其一是何种锥心的痛楚,无论如何,他永远站在大哥的那一边,只这一点,无需质疑。

他就这样一直注视着金,直至雪霁,呼啸声不再,清冷月光自窗外洒下,隔着几步的距离,卡米尔依旧能看清金的面部轮廓,宽大的银灰色睡衣上被踱上一层银辉,连着那两瓣殷红的嘴唇都漫上显眼的一层,若非室内暖气充足,他真要以为眼前这人心底的冷意从身上溢出在躯壳上结了薄霜,描上清冷的妆容,不再摆出那副笑脸。

 

金沙发上躺了一整夜,纹丝不动,卡米尔一直偏过头看着金,直至睡意潮水般袭来,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大雪过后的阳光格外灿烂,清晨太阳光透过玻璃,不带半点温度直直照射在卡米尔的脸上,屋外纤细的枯枝承受不住积雪的重压,咔嚓一声响后,断裂在地,一只皮靴踩上枯枝,将其彻底踩进地面的冰雪之中。

 

当金推开房间门,脱下他那一身皮衣时,卡米尔便醒了,他一睁眼就看见金正在拿汤勺舀着玉米浓汤,加了牛奶熬制的玉米浓汤甜香扑鼻,是最合卡米尔这种重伤患者的疗养饮食,一砂锅玉米浓汤金舀了两碗,几口喝完他自己的那碗,他拿着另一碗,坐在卡米尔床边,拿着调羹搅动几下,递到他面前 

 

右臂伤势仍在,现下糟糕的身体状态容不得他乱动,卡米尔抬头看了金一眼,整个人剔透的像座冰雕,左手伸出时触到金的皮肤,冰冷的很。

 

卡米尔接过碗,一口一口喝完,金收拾好餐具,把卡米尔充满电的手机放在他手边,什么也没说,出了房间。

 

出于惯性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机,确定没有被做手脚后方才联络雷狮的卡米尔心急如焚,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容不得他再外出寻找大哥的踪迹,只能坐在这里干等着急。

 

拨了十几遍那个熟烂于心的号码,却永远是对方暂时无法接通的通告,若是再与大哥会和,他定不会再次任性,所有可能把大哥置于险境的人和事,他会尽全力一一拦住。

 

金站在门外,开始收拾行李,他准备明天回国,去会会那头老狮子。

 

收拾东西的时候想到占了自己房间的卡米尔,带着点羡慕笑笑后,伸个懒腰,打开音乐播放器。

 

摇滚风的曲子前奏,沙哑的男人声色,是老王乐队的《我还年轻,我还年轻》,这首歌是金的独爱,歌词一度戳中他的心间。

 

给我一瓶酒,再给我一支烟

说走就走,我有的是时间

我不想在未来的日子里

独自哭着,无法往前

 

写的真好…….

 

金把声音开的很大,没想过隔着几道墙的病号卡米尔,只余歌词在他脑中回荡。

 

这天白日里,除去送过来三餐和药,金没有和卡米尔搭过一句话,卡米尔也没主动问起金为什么救他,直到晚上,卡米尔和金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许是都不习惯身边睡了一个人的缘故,两人都没有真正睡着,彼此的呼吸声交错起伏,卡米尔背对着金侧躺,他想:这可能是他俩离得最近的一次了。

 

他知道金也没有睡着,他们心底都压着事,哪能轻易放松下来。

 

身边的被子突然掀起,金坐了起来,开口同卡米尔说话:

 

“卡米尔,我明天就要回国了,你能照顾好自己吧”

 

卡米尔想到雷伊打过来的那一通电话,知道现下是金难得的静谧时光,也就回了他:

 

“嗯,会的”

 

他听见金轻轻笑了,然后说:“卡米尔,我们来接吻吧。”

 

卡米尔突然间僵硬了一瞬,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鲤鱼打挺掀开被子坐起,直直看着被月光整个笼罩着的金,说不出一句话来。

 

金在月光下轻轻笑着,不等卡米尔说上一个字,便把嘴唇贴了过来,卡米尔维持着被雷劈到的表情,僵硬的像块木头。

 

发觉舌头没办法更进一步的金,无奈离开卡米尔的嘴唇,说:“舌头,要伸出来”

 

他低头注视着他,眼中似有星光微烁,微微探出鲜红舌尖,手指指尖着它。

 

“你……”

 

卡米尔的声音都发颤了,心中惊涛骇浪翻涌而起。他明天就要回国了,他也知道雷霆那可怖的掌控欲,他……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金看出了卡米尔的心思,那双盛满了醇香美酒的眼中满是醉卧于此的星辰,他看着他,身形似是摇摇欲坠,告诉他:

 

“只是接吻,其他什么都没有,放心吧”

 

“我挺累的,你呢?”

 

他累啊,当然累啊,大哥至今下落不明,之前自以为是的决断害的大哥在帕洛斯的手下受辱,那一幕幕还在他脑中回放,时不时便跑出来割一刀,刀刀见血。

 

而眼前这人……

 

卡米尔不得不承认,这人果然如幼时那般碰的头破血流也不回头,点着自己的生命之火,灼灼燃烧。

 

只是他还是烙上了雷家的印记,这种蛊惑人心的风情,真叫人越爱越痛。

 

卡米尔拽下了金的衣领,主动含住了金的嘴唇,把舌头伸进金的口腔,蛇一般地纠缠,仔仔细细地品尝他肖想了长久的甜点。


尝过了,他贪婪的还想要更多!


金没有拒绝。

 

或许他真的疯了,隔着千上万水、冷酷寒冬在此处和金纠缠不清,雷霆是他今生永远也无法跨越的一座皑皑山脉,可他现在却蛊惑着,义无反顾触碰了雷霆的雷区。


“也许和雷家人沾上边的人都很疯”

 

可他也知道,现在这一刻的缠绵迤逦,不过是两个受伤的小兽相互的抚慰,无关爱恋,无关情欲,仅是两个人在此时此刻、恰到好处的慰藉罢了,同拥抱没有任何区别。

 

第二天,金走的很早,踏着积雪,迎着朝阳出了门,背着一个背包,简简单单就走,他和卡米尔道别,一声再见,再无其他。

 

卡米尔目送他远去,回一声再见,也不再言语。

 

昨晚发生过的一切,仿佛从未存在过。

 

雷狮在这天上午终于联络到卡米尔,卡米尔报上了地址,雷狮很快就能赶来。

 

卡米尔打开金房间里的音乐播放器,那首歌又放了出来,他不知道金为什么独独爱这一首歌,循环放了一个上午,但放到那两句歌词的时候,他却莫名觉得金那两句歌词很搭。

 

我在青春的边缘挣扎,我在自由的尽头凝望。

我在荒芜的草原上流浪,寻找着理想。

 

这个人只适合埋在心底,偶尔挖出来想想,他永远无法触及得到,他和雷霆之间于他而言是一场戏。

 

他入了戏,戏中爱恨情仇分不了他半分,是他对戏中人动了心思,滋长了欲望,收不了场。

 

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或是火山喷发般把自己推进死路,或是这份情埋在心底腐烂成泥。

 

此后时光,愿我们不再相见,不失本心,仍是此时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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